筆者曾有幸負責聯系服務民革中央顧問、百歲老人張克明先生,張克明談及民革中央主席李濟深,神情肅穆,言必稱“任公”,敬慕之情溢於言表。張克明曾在民革成立大會上被任命為宣傳干事。新中國成立后,張克明在民革中央機關工作,和李濟深接觸較多,1956年曾受民革中央秘書長梅龔彬安排,記錄李濟深口述自傳。張克明說:“我同任公接觸中,深深感受到他那寬以待人、嚴以律己的高尚情懷。他在口述個人經歷時,對自己要求很嚴,而對待別人卻很寬大,甚至對他的政敵也不挾私仇。他說,我們是為革命的利益而工作的,只要對方覺悟了,願意站到革命這一邊來,就可以捐棄前嫌。任公對自己的功勞和貢獻,表現得特別謙遜。他在《略歷》中全篇都用平鋪白描的文字,即使對煊赫的功業也不作任何渲染。任公對個人與集體的關系有獨到的看法。他常常引用佛家的一個說法:要使一滴水永遠不滅,就要把它放在大海裡。他認為自己即使作出了一點貢獻,可以留給后人思念,也不過因為自己是群眾中的一分子。個人不是神仙,不論是有名英雄還是無名英雄,隻有在革命洪流中與人民群眾在一起,事業才是不朽的。任公畢生奔走革命,不治家業,所以沒有什麼遺產。如果說有遺產的話,那就是他所心愛的一些書籍、古董和字畫。而這些東西,在他逝世之后,他的子女都捐贈給國家了。”
1949年3月25日,毛澤東等率中共中央機關和人民解放軍總部進入北平,同前來迎接的民主黨派負責人和其他民主人士在西苑機場合影。左四為李濟深。
清廉儉朴
李濟深年幼喪父,他在《憶母》一文中說:“猶憶濟深幼時,與吾兄往鄉塾讀書,衣履每破必補,雖舊必潔,常責以勤敏向學,無墜先業,日間所讀之書,夜必令熟習背誦而后已,是以濟深兄弟每日功課,師責背誦時,輒較他童為流暢,四五年間即讀畢四書五經,吾母教督之勞為多。”李濟深從小飽受儒家傳統思想的熏染浸潤和艱苦生活的鍛煉,勤勉向上的家風和母親的言傳身教成為他救國報國、心向光明的最好啟蒙,也形成了他清廉儉朴的作風。
中華民國成立后,李濟深雖身任要職,但他從不以權謀私或趁機撈錢,因俸祿不足,直到1921年才實現奉養母親的願望:“辛亥革命,濟深微服赴滬,參與戎機,任粵東北伐軍師參謀長,民國成立,曾一度歸省,旋回京任軍學編輯局編修,俸給微薄,無力迎養。當民十之秋,以回籍省親,道出羊石,當時粵軍參謀長兼第一師師長鄧仲元先生,堅約在粵任事,濟深亦以羊石離鄉較近,歸省迎養,均較便利,遂留粵服務,迭典軍要,謬膺重寄,始得迎母奉養。”
帶兵清正
李濟深副官肖韜章在《李濟深先生軼事》說:“李濟深帶兵除了公忠,就是清廉感人。雖身任師長,直至1926年至1927年間任了廣東省主席、廣州政治分會主席、第八路軍總指揮等職,但對他自己,他的后代在廣東並無留下寸土片瓦,這在國民黨的大官員當中恐怕說得上難得的清廉了。我和龍飛群等人跟隨他三十余年,從未得到他額外資助。直到解放前夕,我的工薪實難於養活全家九口,妻兒子女只能住在鐵路邊上的三角茅棚裡,靠租賃……佃田種菜,吃稀粥度日。李濟深知道我們的困境,總以孫中山先生的朴素精神與我們共勉。我們也感到在李濟深身邊工作,雖清貧艱苦,但精神上非常輕鬆愉快,不必負一切埋沒良心的包袱。李濟深終生視剝削生活為恥,故其樂也。”他的世侄陳遠圖回憶說:“九伯在舊社會當過大官,但他從不圖謀私利,任用私人。做過廣東省府主席、軍長、總指揮,在廣東完全沒有房產,要租屋來住。沒有提拔過任何鄉人做官,龍飛群跟了他一輩子,還是當侍從副官。”
在領導桂林抗日救亡活動時期,國難當頭,李濟深與民同甘苦。1942年,粵東、桂南遍地災民,挖樹皮、草根充飢,而國民黨統治集團則窮奢極欲。李濟深非常反感,他利用總理紀念周和一些集會揭露當時政府弊病,每談到“前方吃緊”“后方緊吃”的實例時,總是淚流滿面,語不成聲。后來他發起了“飲食節約運動”,任飲食節約委員會主任委員,大力宣傳節約理念,嚴格限制官僚地主和資本家的浪費行為。李濟深以身作則、厲行節約,全家人經常以稀粥度日。一次,在一個飲食業大眾集會上,他要求全市飲食店擁護遵行這善舉,成千的飲食店代表被他的講話感動著,竭誠地接受了他的指示並矢志奉行。1943年,在李濟深支持下,桂林掀起了節約儲蓄運動,9月18日,李濟深寫了《節儲箴言》:“江海成大,細流不拒。節以制度,約以養廉,銖積寸累,集垤為山。溯彼倭夷,犯我岩邊。豺牙肆逞,星火燎原,國仇家恨,湔雪宜先。今日何日,願共勉旃。”
嚴於律己
李濟深要求別人節約,他自己也過著布衣節約的儉朴生活。1942年后,汽油來源缺乏,他舍棄了汽車。每天,他騎一匹棕色的駿馬,馳騁往返於辦公路上。夜晚,市民們往往會看見一位穿布長袍的長者擠在熱鬧的市街上,看見的人就嚷:“這是李主任。”他和善地向市民點點頭,微笑著走了。李濟深的二子李沛金和盧荔蕾結婚,他登報聲明,不擺喜酒,把酒席費和親友饋贈的禮金捐獻勞軍,一時傳為美談。女兒李筱薇后來在民革中央舉辦的紀念李濟深誕辰130周年座談會上回憶道:“作為歷史人物的父親一生波瀾壯闊,但作為家長,他在我們眼裡卻是那麼‘普通’,用親情、愛心和言傳身教為我們樹立了榜樣。1940年初,父親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桂林辦公廳主任,時值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,他放棄坐汽車上下班,而改為騎馬,讓更多的汽油能用於抗日前線,並將兒子結婚時收到的禮金捐給受傷士兵。這種嚴於律己、以身作則的品質一直激勵著我。”
李濟深之子李沛鈺曾回憶說,“抗戰時期,有一位大商人,說是只要允許他借用父親的名義讓貨物從西江通過,他就可以每月送幾百塊大洋來,被父親一口回絕。父親在抗戰中曾救濟過許多人,而我們家當時常吃一種有紅有綠有黃的霉米飯。”
新中國成立前夕,李濟深在香港開展新民主主義革命期間,他的家庭生活還需要朋友的幫助。新中國成立后,李濟深作為國家領導人之一,黨和政府給了他優厚的生活待遇,但他在生活上從不搞特殊化,全家始終過著儉朴的生活。國家給李濟深配的家具用舊了,按規定可以換新的。但每當秘書提出要調換家具或領新家具時,李濟深都不同意,因而從未換過。李濟深雖然每月工資有500多元,但家庭人口多,客人又多,每逢有朋友和舊部屬來看他,李濟深總要招待他們吃飯,還常常寄錢救濟一些生活困難的親戚朋友,因而每月工資總是不夠用。有關部門知道他經濟緊張,要給予補助,他總說沒困難,予以謝絕。為了解決家庭虧空,1952年,他派秘書去南京,將以前購置的鼓樓頭條巷2號的一幢房子以35000元舊幣的價格,賣給了南京市第十一中學。以后家庭有困難,他仍是不要國家補助。后來,在周恩來總理的關心下,國家發給他的補助金不通過他本人,直接交給負責經管他家財務的秘書。李濟深個人的生活一向非常節儉,不喝酒,也很少抽煙,平常在家就穿一件舊長袍。李濟深對家屬在生活上要求也十分嚴格,經濟上實行津貼制,夫人每月二十元,上大學的兒女每人每月十元,穿的衣服一律是布衣,外出只能乘公共汽車或騎自行車,不准乘坐他的公車。
在20世紀50年代末的困難時期,李濟深覺得對工作中產生的問題,不應該去埋怨任何人,而應該和中國共產黨及全國人民一道,團結一致,克服困難,共渡難關,為此他在院子裡種了蔬菜,並親自參加勞動。同時他嚴格要求子女,決不允許他們有任何特殊化思想和浪費行為。一次,他的小女兒在學校扔掉一個饅頭,李濟深知道后,找她談話,以“誰知盤中餐,粒粒皆辛苦”的道理來教育她,並讓她寫出保証書,保証今后不再犯。
李濟深擔任民革中央主席十余年,在民革內部從不拉幫結派搞小宗派,他堅持兩條處事原則:一是對待自己的同志“一視同仁,任人唯賢”﹔二是處理事務“寧可天下人負我,我不負天下人”。他嚴於律己,不以權謀私,對子女要求嚴格,在他們工作、升學、畢業分配等問題上,從不走后門、搞特權。李濟深常對子女說:“你們以后的路子怎麼走,完全要靠你們自己,不能靠家庭。你們現在一定要用功學習,要學到真本事,才能為國家出力。”在李濟深的嚴格要求和教育下,他的子女表現都很好,后來大都成為專家學者。李濟深去世后,家屬主動將“李公館”交還給國家。
蔡廷鍇的夫人羅西歐曾說:“李先生平易近人,當時社會上的三教九流大多慕名求見,他都一一會見,從不拒絕。就是建國后,他當了國家副主席和民革中央主席,也從不擺架子,善於聽取別人的意見,關心他人的工作和生活。可以說,他既是一位政治家、軍事家,也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忠厚長者。蔡先生對李濟深尤為敬佩,他常說,‘任公德行在國內人所共仰’。”李濟深的這些令人尊敬的品質,使他不論在中央人民政府、全國人大和全國政協,還是在民革和其他民主黨派及無黨派民主人士中,都有很高的威望。
(徐慶康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