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一提起“直男”,人們難免要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不解風情的形象。有時候朋友間以此打趣:“你真是個直男!”雖是玩笑,卻也說不上是很正面的評價。可兩千多年前的先賢孔子卻反復鼓勵人們“直”道而行,爭做“直”男。這不禁引人遐想:孔子口中的“直”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性情,它又有何價值呢?
我們不妨到《論語》中,看看孔子本人是怎麼說的。子曰:“人之生也直,罔之生也幸而免。”(《論語·雍也》)孔子認為人要依靠正直的品性生存於世,那些行邪佞之道仍能苟活的,隻不過是僥幸逃過了劫難而已。可見,夫子所倡導的“直”是“正直”這種安身立命的寶貴品質。不僅如此,“直”還是孔子眼中結交良友的標准。孔子曰:“益者三友,損者三友。友直,友諒,友多聞,益矣。友便辟,友善柔,友便佞,損矣。”(《論語·季氏》)什麼樣的朋友對於我們的發展有所助益?正直、誠信和見識廣博是三條重要的判斷標准。而那些隻善於花言巧語、阿諛奉承的人只能妨害我們的生活。為了事業,我們難免奔波、調動,身邊的人也是來來往往。那些坦誠相對、正直無私的好友能常伴左右,也不失為一種人生的幸福。
孔子鼓勵人們踐行“直”道,但絕不是板起一副面孔,用“冷面教師爺”的方式迫使你往這條路上走的。他在《論語》中為我們樹立了正面典型,也提供了“反面素材”,借著人物品評說明了其中利害。孔子眼中的正直榜樣是史魚。子曰:“直哉史魚!邦有道如矢,邦無道如矢。”(《論語·衛靈公》)史魚就是史書中的祝鮀,春秋時期衛國的大夫,掌管祭祀。彌子瑕曾以年輕俊俏得到衛靈公的寵愛,賢臣蘧伯玉卻難以見用。史魚不禁深感擔憂,恐怕小人在側,禍亂朝局。他屢次進言,但一直沒有得到靈公的重視。直到史魚生命的最后一刻,他仍因自己無法匡正君主的過失而自責。《韓詩外傳》中記載,史魚叮囑兒子,因為自己不能盡人臣之責,所以離世以后隻陳尸內室而不可登堂。喪葬是人生中的大事,所謂“生,事之以禮﹔死,葬之以禮,祭之以禮。”大夫離世,喪儀卻如此不合規矩,不免讓前來吊唁的衛靈公感到驚愕。史魚的兒子據實陳情,靈公恍然大悟,隨即叮囑將史魚的遺體遷往正堂,辦結喪禮。又重用蘧伯玉,疏遠了彌子瑕。史魚“生以身諫,死以尸諫”,一以貫之,一片赤誠,可以稱得上是如箭一樣的正直了。
微生高是孔子的弟子,時人傳說他品行端正。我們也曾聽過他與人相約橋下,為了信守承諾抱柱苦守,最終被河水吞沒的故事。孔子卻覺得大家有些過譽,為我們講了一個“借醋”的故事。曾經有個人家裡沒有醋了,一路找到微生高門下,想討點醋回去把飯做了。微生高一拍胸脯:“沒問題,我這有,你等我一會兒!”其實他家裡也沒有醋了,隻好悄悄溜出后門到鄰居家裡借來,再交到討醋人的手上。望著這個討醋人遠去的背影,我們或許會覺得微生高是個熱心腸。盡管他自己條件不足,還是想辦法滿足了別人的需求。可問題出在了說謊上。雖然微生高是為了給討醋的人省一份力,編造了一個善意的謊言,可說謊畢竟是說謊,誰又能保准下一次他不會為了做壞事而說謊話呢?所以“直”道,不僅追求一以貫之,還講究實事求是。一個人行事不誠,也不能說具備了正直的品行。
“正直之道”不僅是我們提高自身修養所遵循的標准,在社會關系中也發揮著重要作用。向上,可以清明政治風氣﹔向下,則可以幫助我們處理人際關系。
魯哀公曾向孔子請教治國的方法,孔子回答道:“舉直錯諸枉,則民服﹔舉枉錯諸直,則民不服。”(《論語·為政》)這裡面蘊含了舉賢任能的道理。一個領導同志能力再強,也不應該眉毛胡子一把抓﹔把准方向的同時選拔一些同志參與工作非常重要。那些行事公道、作風正派的同志,自然群眾基礎好,開展工作更容易獲得大家的支持。如果任用那些心術不正,舉止不端的人,就難免損害集體的形象和信譽。子夏曾經這樣感慨道:“富哉言乎!舜有天下,選於眾,舉皋陶,不仁者遠矣。湯有天下,選於眾,舉伊尹,不仁者遠矣。”(《論語·顏淵》)皋陶、伊尹都是上古的賢人。舜、湯舉用這些賢人,上行下效,社會自然風清氣正。正直的人就陽光,太陽一出,原野上自然就“雲消霧散”了。
有時候我們會和身邊的人發生一些不愉快,如果能循著“直”道來處理,問題也就迎刃而解。子曰:“何以報德?以直報怨,以德報德。”(《論語·憲問》)以怨報怨,往往為法理人情所不容。以德報怨,我們又拿什麼來面對別人的德行呢?可見以直報怨才是解決問題的途徑。祁奚舉解狐,歐陽修薦呂公著,都是就事論事,以直報怨的代表,值得我們學習。
“直”是美德,但過猶不及,要警惕“直”從好的“一端”走向極端。正直當中包含著質朴、真誠,但容易滑向急躁和狂妄。面對這種風險,我們還需要其他品質的節制。孔子說:“惡不遜以為勇者,惡訐以為直者。”(《論語·陽貨》)孔子明確反對把揭露別人的隱私並加以攻擊當做“直”。這不是說有問題不能提,而是說要防止在這個過程中摻雜私心。所謂“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”,不傷害他人總是最基本的精神。狂妄也不是“直”。子曰:“狂而不直,侗而不願,悾悾而不信,吾不知之矣。”(《論語·泰伯》)一個人如果沒有戒懼之心,就容易喪失原則底線,所以孔子強調社會秩序對於人的約束。“好直不好學,其蔽也絞。”(《論語·陽貨》)“勇而無禮則亂,直而無禮則絞。”(《論語·泰伯》)隻有經過個人修養,遵循了一定的社會規范,克服了急躁,才能說真正做到了“直”。
總而言之,孔子的“直”道是一種始終如一、正直坦誠的君子之道。盡管它需要個人修養和秩序的約束,但在今天對於社會文明的建設仍然具有重要的意義。■
(趙九歌,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/責編 王宇航)